千岁忧

如此生活三十年。

《倒座观音》

*现背·无差

*小情侣冬日恋曲

*一堆私设别当真

 

 

问观音为何倒座,

叹众生不肯回头。

 

 

1|

 

东北盛产的只有两样东西:喜剧和黄桃罐头。

 

浮夸甚至丑化自身形象的影视作品翻拍自无数个现实中的悲惨世界,重复着德国鲁尔区的命运,锯齿吊车悬于黑土地上,畸形的人群流淌在这片寒地。黄桃罐头对于许多落后、贫穷、工业废水环绕的城市来说太甜了,而能于困顿中尝到的也就只有这一点甜。见不到混着煤渣的雪,住不进被过度砍伐的森林,重工业毁了这个区域引人遐想的内核,又恰恰是内核的一部分。

在一切都没来临之前就有一些东北的孩子开始戴着口罩去上学,来自早晨的腥气和烟卷燃烧后散发的异味儿同校车旁边的肉包子香混淆在一起。喝一杯雾霾口味的豆浆,没人问他们好不好喝,他们的喉咙里长满了灰尘。在这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没那么玄。”杨和苏捧着一箱黄桃罐头,撞进沈阳午后的阳光里面,硬生生踹开了床板,掀起垂头丧气的窗帘。因为疫情工厂三年来都没怎么生产过,东北的气候照比之前好了不少。杨和苏用手比了个框,把盛京料峭的冬日揣进因为过度训练而磨伤的指节里。

 

夏天的时候他来过这儿一次,那次也是和早安一起。演出结束后他们一起去中街散步,发现北方人晚上十点后完全没有夜生活后只能败兴而归。回去的路上早安在短视频里刷到了东北孩子心目中的黄桃罐头之神,听说只要吃上一口,顶得上任何灵丹妙药。早安怼了怼杨和苏,说我想吃这个。

 

作为一名合格的健身教练,杨和苏在出租车上公然谴责了一番早安这种上赶子涨称的行为,安子哥说苏苏你是不是怕接触新鲜事物你胆子好小你不够男人啊,杨和苏当场就火了,立刻回嘴:吃!今天老子给你吃十瓶!

大不了黄桃罐头吃不完我打包带走。

 

于是车子停在了依稀有些霓虹微光的中街,热心司机师傅给两个南方莽子指路了24小时便利店,并解释道如果感觉不好吃那只是因为这种便利店卖得不够正宗,绝对不能代表所有东北罐头。二人在马路凳子上席地而坐,玻璃瓶碰到一起都是脂肪破碎的声音。

 

早安喜欢吃甜桃子,黄桃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融化过的冰糖和桃子北压榨出来的天然的汁混在一起,黏糊糊的、清清凉凉的,甜而不腻。杨和苏皱了一下眉头,抢过早安还没吃完的半瓶,抵着唇边就开始往嘴里倒。

 

“还是你的更甜。”杨和苏揽过早安的肩膀,过分亲昵的举动在他的领域里仿佛是个十分自然的事情。早安的头发毛茸茸的,杨和苏好几次都想直接把爪子伸进去体验一下什么感觉,当早安靠过来的时候他也鬼迷心窍地这么做了。

 

黑框眼镜在肩膀上蹭了两下,杨和苏一低头就和早安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对视上了。这感觉很奇怪,他曾经这样看过法老,看过小精灵,却从未觉得气氛这么…暧昧,也从未以现在这般近乎于圈住一个人的脑袋的姿势去和人家目光交接。“安子哥,回去给我发一下护发精油?”杨和苏直接忽略了早安僵在膝盖旁边得攥着罐头瓶的手,直接把气氛搞得更尴尬。

 

“这你得去找以太…他给海飞丝拍过广告,对头皮护理这方面应该比我在行。”早安十分局促地逃离了杨和苏的包围圈,旋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转移话题:“都提到以太了…我记得以太之前直播的时候不是说想出去旅游吗,要不咱们冬天再来沈阳一趟,叫他一起怎么样?”

 

“怎么了安子哥,因为一瓶罐头爱上一座城?”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东北只有在冬天才有味道。”

“夏天的东北没味道吗?”

“夏天是属于青岛的。”

 

早安的答非所问给杨和苏直接整愣了。在这二十七年人生里能让他杨和苏噤声的人掰掰手指都数得过来,他写日记控诉成年人对自己的管教,控诉发小抢了自己的糖,用三页草稿纸宣泄对外婆的不满,叛逆、拽、不服不忿,几乎成了杨和苏身上永远甩不掉的标签。杨和苏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慌张,并一票通过了早安的提议:再来一趟也行,不过得等我们忙完这阵子的。就我俩一起,不带闪火。

 

好吧,也不是完全通过。

早安:行。

 

所以此时此刻,早安在杨和苏拍完太阳后立刻倒在刚遭受重创的床上,像条了无生气的鳕鱼贴在案板上。杨和苏无奈地坐在床沿,帮离和周公幽会就差闭上眼睛的安子哥脱了鞋子和羽绒服。住在一间房并非他俩本意,而是节日期间酒店的房本来就难订,他俩又是紧赶慢赶来的,所以到桃仙机场那一刻才想起来订房,无奈使出浑身解数也就抢到一间只有一张大床房的民宿。早安工作室的小助理十分无奈地跟杨和苏隔着屏幕摊手道: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哥。

 

也不是第一次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早在巅峰对决的时候,早安就有好几次趴在杨和苏的床上过夜了。

 

俩人都是结束了各自的行程立刻就落地沈阳的,所以带的东西不多。逛了半天购置了一堆生活用品,早安在体力上本来就不能和杨和苏这样的运动健将相比,于是沾了枕头没到五分钟就睡着了。杨和苏欠兮兮地拿手去试探人家的鼻息,而后歪着头欣赏早安被卷发微微遮盖住的眉宇,由上看到下,见白毛衣起了球杨和苏就去薅,见早安的袜子侧面有颗水蜜桃,杨和苏就拿出手机拍张照。反正,怎么折腾早安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窗外飘起雪花,杨和苏悄悄吻了一下早安的侧脸。

沈阳好像此刻才彻底进入冬天。

 

 

2|

 

南京的梧桐树不够浪漫,到处乱飞的絮对鼻炎患者非常不友好,成都的酒馆也不够浪漫,总有唱民谣的人忽略呛人的烟味儿。杨和苏似乎对浪漫过敏,但在某一次刷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一句话:在所有的告别里,我最喜欢明天见。这可把小羊浪漫住了,一整个就是冒着粉红泡泡的状态。

 

现在杨和苏觉得这句话也不浪漫了,他要改成:在所有的问候词里,我最喜欢早安。早安是你好、在吗,这类无营养的话语,早安也可以是你在哪儿、想吃点什么吗、我想见你。早安也可以只是早安。

 

“早安,早安。”

 

从你的窗子里看雪。

宿醉后的早安看着杨和苏站在门外,提着豆浆和油条这种典型的东北早餐,雪花落满了他曾经扛着“翻身仗”旗帜的肩头。

 

早安去开门的时候有点晃神,昏沉的脑子支撑不了他想要进行的思考。在杨和苏把早餐放在餐桌上的一刹,早安瞥到了自己小腿上的淤青,混沌武士变成了鼻青脸肿的落魄武士。他抬头想问询,却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杨和苏用一根油条堵住了嘴。

 

也许是他刚起床眼睛还有点花,他刚才看到杨和苏使劲儿揉了一把肩膀,心说他这两天只练了拳击没练背,运动强度不算大,怎么就又拉伤了。

 

“昨晚……”

“什么也没发生。”

 

是吗。早安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东倒西歪的圣诞树、幕布上乱七八糟的字迹、床边皱巴巴的卫生纸团……早安倏然站起来冲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昨夜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平安夜那天早安实在是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他睡醒的时候正赶上杨和苏从健身房回来,后者以一种十分鄙视的眼神望着瘫在沙发上摆烂的早安。早安可怜兮兮地仰起头,杨和苏立刻偏过脸去把玄关旁边的带子扔给早安。

 

没赶上圣诞节的零点,但该有的仪式感一定要有。杨和苏送给早安一件火影忍者联名的长t,早安送给杨和苏一副护腕,属于没什么新意又十分合理的礼物。杨和苏打趣说其实有个更想要的礼物,早安说他也是。互相追问无果,两人干脆作罢,打赌要是谁先猜出来谁就免费给自己当四场巡演嘉宾。节还要继续过,俩人一看现在的雪也不厚,不能够他们堆雪人,干脆上大众点评找了一家清吧,叫了个滴滴打算直接一醉方休。

 

但早安什么酒量杨和苏是知道的,别说长岛冰茶了,就算现在给早安来三瓶冰红茶早安都得多。早安抿了一口酒就上脸,杨和苏灌了半桶可乐桶依旧面不改色,早安看着感觉被嘲讽了,于是在杨和苏又接了新的一杯的时候直接上手抢过来一口闷。

 

坏了。这是杨和苏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可乐桶正宗的还是得在海伦斯喝,这酒属于那种刚喝觉得甜丝丝的没什么酒味,反应过来一上头比什么都冲。这边清吧里的虽说味儿没那么正,但后劲儿该有还是得有。趁着早安刚喝了一杯意识尚且存在,杨和苏也来不及叫车了,随手拦下一辆出租价格也不谈就往民宿奔。

 

杨和苏知道早安不喜欢被灌酒,喝成一滩烂泥这场面除非他自己乐意否则没人能逼他,即便给他点了长岛冰茶也是看着他只能浅尝辄止,可惜忘了安子哥也是个莽子。这俩人还没到房门口,早安扶起电线杆子就往垃圾桶里吐,杨和苏一边帮他顺着背一边调侃道:你还挺文明啊安子哥。

 

最后怎么上的楼不清楚了,据杨和苏回忆说,那是再也不想回忆的一段回忆。总之从漱口到平躺,全靠杨和苏凭一己之力帮早安铺好一席之地。早安四仰八叉地躺着,红毛衣上的小驯鹿被迫歪了脖子,此景十分滑稽。

 

北方的暖气开得很足,杨和苏褪去羽绒服只剩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他摇摇头,感慨一番自己流畅的肌肉线条只能孤芳自赏。杨和苏怕早安闷着,自告奋勇地帮早安也脱下多余的衣服,当然也少不了心理建设,最终被“都是男人看就看了”的这一直男想法征服。他摸到早安的裤管,发现此人也是个不怕冷的汉子,宽松的工装裤里一件毛裤也没有,只有光溜溜的腿。

 

杨和苏把早安的裤子卷到膝弯,他找不到自己这样做的合理解释,但他还是要这样做。他看到早安和贰万一起纹的纹身,这片私人领域属于round 2、属于贰万、也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杨和苏看过早安去纹身那天的vlog,是工作室的同事发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似乎都觉得他会对早安的一切都感兴趣。

 

想抚摸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想握住他因为恐慌和欣喜而蜷起的指掌,想占有他因纹身针的触感而咬住的唇,想潜入他颤栗的身体。杨和苏看着混沌武士刻在早安的腿上,一个成年人最赤裸的欲望就此展现:他想把早安揉进骨血里。他疯狂地掐着、揉搓早安的小腿肉,尽管早安已经因为吃痛发出了反抗的呓语,他手臂上的刻尺此刻正丈量着早安的灵魂和他的心的距离,他们是soulmate,他们天生就适合交融在一起。

 

这纹身是他喜欢的痕迹,这片淤青是杨和苏嫉妒的痕迹。早安带着醉意嘶吼着他疼,像是困兽挣脱了桎梏,于是发狂地把杨和苏摁在了他的颈侧,就像在《十五五十》的舞台上杨和苏对他做的那样,甚至比他更用力地折磨。在杨和苏打算挣扎之前,早安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杨和苏的肩头。

 

痛,但不够撕心裂肺。杨和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跟他合作过的rapper不少,跟他一起睡过同一张床的兄弟不少,陪他走过一段路的人也不少,他怎么就偏偏对早安如此执着。他不想承认是喜欢的,这在他眼里和他过往的取向认知都是不相符的,但他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喜欢,因为他切切实实意|淫过早安,他实实在在地偏爱着早安。早安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反倒是伤口越来越深。杨和苏轻轻拍着早安的背,嘶哑着嗓子喊他:早安、安子哥、孙旸、哥哥。对早安的称呼都喊遍了就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实话实说,杨和苏第一次见到早安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男生虽然年纪比他大,但眼神总是干干净净的,不过就是总穿很可爱的衣服、爱戴腮红眼镜,有一种清澈的愚蠢。不像他,一看就是拽个二五八万,时时刻刻准备抄家伙战斗,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他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有共鸣呢?杨和苏也心里没底过,但早安总是给他惊喜,总是在他还在赶商务的时候就自己练熟了上台的所有流程和动作。

 

早安让他心安,但也让他心神不安。杨和苏的问句尾音刚落,早安就缓缓抬起脸,眼神依旧是杨和苏最熟悉的那一种。杨和苏承认自己紧张了,而后立刻站起来跑到圣诞树旁边,小铃铛被他撞出了声响。早安拽住他胳膊的力道过猛,圣诞树平白无故地遭殃,向后方直直倒了下去。杨和苏也有点醉了,回身推了一把早安,肩头紫红的牙印就这样突兀地撞入早安的视线。

 

酒鬼不会道歉,他捂住杨和苏的伤口,他的言语裹挟着炙热的醉意,洒在杨和苏的耳边,烫伤了杨和苏内心最深处的保护层:我知道是你,苏苏。

 

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一直紧绷着的成年人崩溃。

早安说完这句话就再次睡着了,留着杨和苏一个人在原地呆愣呆愣地度过圣诞夜。他像是得到了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圣诞礼物,但又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自己。遗忘或发泄痛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创作或演出,杨和苏从行李箱拿出来的笔记本被他撕了一页又一页,装饰用的小彩灯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十分不了解人类的行径。纸写不够就往投影用的幕布上写,写到最后他摔断了笔,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写出来的,全是暗恋、明恋、狂恋孙旸的字节。

 

杨和苏永远不会输。这是粉丝和听众告诉他的。杨和苏永远不会输。这是早安对着镜头说的。杨和苏永远不会输。杨和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杨和苏望着这一屋子的杂乱,恍若他认知里一片狼藉的世界。而世界正中,有个人正在享受酒精、夜晚和撕咬换来的安睡。

 

杨和苏承认他输了。

 

 

3|

 

丢人也是门技术活。

 

圣诞节第二天,#rapper杨和苏恋情疑似曝光#的词条就被顶上了热搜,艾热在群里分享截图的时候还感慨了一下,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敬业的狗仔。由于早安戴着帽子又全程被杨和苏扶着腰,脸还被一棵树挡着,腰细腿长、柔弱、亲密无间,被媒体误判成女生倒也不奇怪,只是免不了被各路好友们嘲笑。

 

老舅:我这个人是很开明的,有事儿你们两口子就吱声。

早安:真的是乌龙。

贰万:咱明年还能正常巡演了吗?

早安:真的是乌龙。

王以太:咱们团综要不照蜜月标准筹备吧。

早安:真的是乌龙!!!!!

 

当然杨和苏那边也没闲着,孙权和小精灵轮番打电话给他灌输男人一定要守男德诸如此类的思想,当然活死人和飞奥联姻这事儿他们是绝对赞成的,可以立刻就联系双方主理人把酒席订了。杨和苏说你们没啥事儿挂了吧啊,自己的女装还没整明白就来整我,本来早起就烦。

 

99+的未接来电、八百条微信轰炸,微博私信直接爆满,而两个人很默契地用手机静音隔绝了这一切。杨和苏干脆套个卫衣出去和刚解封出校的大学生打球,加入他们的还有一位外企的社畜,在东北零下嗖嗖的冷风里,三个年轻体壮的男人在户外篮球场横冲直撞,热烈地焚烧着篮筐下积压的雪。

 

早安尴尬地坐在场地边替杨和苏看着外套和水杯,尽管他俩之间横着一段并不算是愉快的经历,杨和苏依旧习惯性地从早安的随身携带的衣服里拿走自己喜欢的那件羽绒服,穿在身上随便霍霍,早安戴上了杨和苏的戒指,俩人一前一后出门,心里都在咒骂这该死的习惯。

 

也不是第一次看着他打球,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杨和苏相比之前进攻的方式更暴躁了一些。

早安长得本就显小,皮肤又很白,整个人炫进北面的白袄里,戴着黑框眼镜,两条长腿踏进长筒靴,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纯情男大。少不了来这边散步的小姑娘多看早安几眼。杨和苏眼睛盯着球,但心里也没少不爽,虽然盯着自己看的女孩也不少吧但是早安又没专心看他,有个啥用。

 

把疯子惹急了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杨和苏眼看着早安跟个座山雕一样冷眼看待世间一切,那股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劲儿就上来了。也不管什么医药费,也不管公共人物的影响了,体力巅峰值可绕球场泡八百圈,给来打友谊赛的两位男士都给弄怕了。

 

早安也怕了。

印象里杨和苏骨子里那种傲和疯都是在人前展现的一层皮,私下里杨和苏是个蛮逗趣、良善的小孩。早安自认为自己能处理好杨和苏一切的烂情绪,在新说唱的那两个多月,杨和苏绷不住不是一次两次,捶墙也有流泪也有,每次早安都妥善解决了。唯独这次不行,早安心知肚明这次是因为自己,他也说不明白哪里怪,但就是他咬的这一口,咬断了他们之间拿友谊树立起来的屏障、不可逾越的友人之上的红线。

 

但反正没咬断杨和苏的腿筋,再不阻止一下,杨和苏就要和篮球架同归于尽了。

 

“差不多得了,咱回家了苏苏。”

“……”

“杨和苏,咱走了。”

“……”

 

小时候为了长高,杨和苏闲着没事儿就去打街头篮球,跟那帮比他高比他壮的高中生1v1也没有退缩过。杨和苏在球场上和在竞技舞台上是一样的,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决定把这个球亲自投进篮筐,那好,在过程中他绝对不会传球。

下一秒杨和苏就停止了他袭击式的进攻,篮球“砰”的一声砸在了早安的额角上。

 

从推开双人联防到拽着早安的衣领检查伤势,杨和苏只用了三秒。早安的眼镜本来就摔得稀碎,进击的杨和苏一踩上去直接给它一个高位截瘫。

 

“你他妈冲到篮筐底下干什么?砸到你眼睛上怎么办?“

“又弄坏我一副眼镜,赔。”

“老子才不管什么眼镜!孙旸你是不是突然疯了?”

 

早安用一种“你很好笑的”表情面对杨和苏,杨和苏被他激得招呼了不轻不重的一拳过去。纯粹来凑热闹的两个人一看大事不妙,都上来劝架,结果都被早安不闪不躲的一副壮士模样给吓退了。

 

“咱俩谁比较疯啊,你趁老子睡着的时候偷亲老子一口老子找你算账了吗?我咬你一口你要是不爽也可以咬回去啊你在这儿发什么臭脾气。杨和苏你现在真有点恃宠而骄了你知道吗。我都怕我今天不拦着你你明天就上社会新闻了,我是,我是让你保持愤怒,但是你也不能无能狂怒啊。”

早安从来就不是什么纯良小白兔,他骨头硬得很。真要把他惹急了他咬起人也是不要命的,别人对他刻薄,他就能再恶毒一百倍还回去,这个人时睚眦必报。而此刻面对杨和苏,他已经收敛了不少。他的脸上挂着杨和苏的拳头留下的印子,不深不浅,嘴角渗了一点点血——杨和苏还是手下留情了。

 

“对,老子就亲你了咋了?大不了你也亲回来呗!什么叫无能狂怒,我俩录节目的时候你也说过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抢过来的。我现在抢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还不能生气了吗?艹。”

 

杨和苏从小就明白弱肉强食这一生存法则,在学校被霸凌的时候没人愿意听一个弱者的求救,他只有自己打回去,于是今后无论打什么仗,他都要对敌人拳拳到肉。他认为一些不属于他的也不属于别人的东西,只要他去争去抢,早晚是他的。皇冠是他的,王位是他的,但早安不行。

 

在青岛待的那两个多月,除了必要的商务和巡演,杨和苏几乎天天都和早安的待在一起。杨和苏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身边总是充满了算计和人情世故,突然就有个人和你说虽然你一直在做自己,但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考虑任何因素、任何人地去做自己,我也会这样坦诚对你。他那么赤诚,他和你一样炽热,在所有人都认为你不行、在所有资本吃着蛋糕的时候,他永远向着、偏袒你。陪你在练习室在舞台上在酒店房间里练歌,隔着一面墙安慰你说别怕,我们厉害,他信你就像你信他就像你们信你们自己。数次的灵魂碰撞、肢体上过度的亲热、不懂得止损的情谊、陪你一起走过的无人的海边、一遍又一遍缝合着你疲惫的情绪,你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舍得割舍这样一个惊艳的人,你要有多大勇气才愿意去放肆地爱这样一个人。

那些因为失败或成功而相拥的瞬间其实不过是因为我想拥抱你罢了,那些我说我爱你我爱他的语言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说我爱你罢了,那些我让你帮忙修改的未成型的情歌不过是因为我想唱给你听罢了。

 

雪装满了杨和苏的兜帽,雪落下有多久,杨和苏压抑在眼眶里的泪就有多久。他最终决定仰起头,这时早安才缓缓开口,是很轻柔很低的语气:苏苏,你现在要抢的是我吗。

 

杨和苏闭上眼睛,早安用指腹抹掉他的眼泪。

 

“……那我想说如果你要抢的是我的话,我就在这里,不用你抢。”

 

跟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已经足够成为我这普通人的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一段记忆。早安一直觉得自己是在没有什么伤痛的环境下长大的,按部就班地读大学、去社会上工作、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他始终拥有一个健全的成长经历。所以当他遇到杨和苏这样一只桀骜不驯却遍体鳞伤的小狮子的时候,他本能地用自己原生家庭给自己个性里带来的柔软去温暖他,用健康的人格中存在的刚硬去保护他。他们始终在互相成全对方的疯狂和锐气,早安也想过这样持续性的靠近会让他的感情不可控,他想过逃避但是最终意识到这无异于隔靴搔痒,所以他决定潇洒一回、冒险一把,这也是杨和苏影响到他的。

 

这汹涌的爱情是他们为彼此创造的秘密花园,他们的秘密花园是陷阱,同时也是个花园,可这花园太经不起暴雪的摧折了。

 

东北盛产的剧目就在这片球场上开启了新章,杨和苏用了几分钟时间整理自己乱糟糟的情绪,而后指着自己问早安:你的意思是你……

 

“苏苏,别说话,什么都别说。”

“我也喜欢你。”

 

 

4|

 

黄碧云说,恋慕与忘却便是人生。但是早安觉得,无数个缺憾堆砌起来的大梦,才是人生。

比如现在他就挺遗憾的,遗憾的是今天没戴个毛线帽。

 

由于早安略显不想负责的态度让杨和苏不舒服了,于是在表白后杨和苏就搓了个雪球往早安身上打,早安一懵,反应过来后自己身上已经被泼了很多雪了。东北人打雪仗,是一款往死里打,这一点在两位南方人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早安也不是什么愿打愿挨的乖宝,尽管事情的走向十分奇怪,男人的胜负欲还是迫使他随手截胡了人家小朋友堆好的小雪人头,就往杨和苏腿上扔。这雪打在身上不疼,你来我往一来二去的也就是身上潮了点。结局就是两个人一起倒在雪地里,然后杨和苏先早安起身一步回去。

 

冷战完和好和好后再冷战,两天内早安和杨和苏经历了大起大落。但不管怎么样入夜后还是要睡在一起,这算是第一次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盖着一床被子。睡不着是肯定的,早安侧过身去发现杨和苏头上耷着毛巾,头发上还没有完全干透,就下意识地去擦他的头发,毕竟之前喝醉酒杨和苏也有好几次这样帮他擦头。

 

杨和苏暂时不想搭理任何人所以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早安心里是憋着一口气但又不能放着他不管,说他们俩同床异梦真的不为过。杨和苏感觉很别扭,干脆抢过被子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还在录节目的那两个月他俩一起开车去过三四次海边,杨和苏喜欢和早安一起躺在沙滩上,躺在他们留下的足迹上。夜里赶海总需要打着手电筒小心海浪拍上来的海蜇,早安的灯照着脚下,杨和苏的灯照着早安。他们提着湿漉漉的裤腿踏进这颗星球此刻最混沌的眼泪里,海边的风并不总是咸腥的,也有自深处而来的、无数个海洋生命绽放的芬芳。

早安被贝壳割破过脚腕,杨和苏因为乱动让礁石给绊了很多个跟头,对于这两个人而言伤口并不是磨难得嘉奖,疼痛只是在提醒着他们:你们活着,你们痴狂地起舞,你们向死而生。

 

浩瀚的宇宙具有迷茫的征象,北斗落入相爱的人的眼眸。杨和苏和早安藏匿在这片广袤的天地里,两个清清白白的人在散步时因担心对方摔倒而牵起手,手掌贴合时他们一起责怪自己内心那一丁点龌龊又惶恐的心神。他们总想着就这样待到天亮吧,我们见证黎明吧,我们看看日出吧。但总是有人熬不到后半夜,睡在了另一个人的臂弯。

 

一直这样就好了,星汉灿烂,皎月无暇,岁岁年年。

 

放在以前,杨和苏根本不可能这么纠结,他只会想哥们儿每天坚持早上八点起床练肌肉写歌,身材这么好人这么帅,小样儿这还迷不死你。

 

这次杨和苏真的觉得自己要精神错乱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思考他为何要把自己的孤勇摊给早安看。他把自己的壳投掷到垃圾桶里,把自己剥开了给早安看了个遍,他告诉早安你看我的阴暗面就是这样一个脆弱、敏感、自我、没有安全感的大反派,他把过往伪装的那个假装内心强大的自己打碎了,早安又一片一片帮他拼凑完整。《无名》的舞台演完后杨和苏说我就这么点东西了,那天在休息室里杨和苏叼了一根薯条,和刚在场地外抽了一包烟的早安一起陷入缄默里。

然后杨和苏拾起打火机往外走,他说:没事儿。

我就是这么个人了,争强好胜、决不投降、不想被安慰、不需要关心又渴求有人暴烈地爱我。我就是这么个人了,你能爱我吗。

 

先前去哈尔滨出差的时候,杨和苏去圣·索菲亚教堂坐了两个小时,听了两个小时钢琴。克罗地亚狂想曲大片片的音符捶打在他身上,杨和苏没见到神父、没见到修女,只有空洞的天花板和老旧壁沿,音乐撞击他,来往圣洁之地的人们喧哗而庸俗。

他也去过寺庙,见过眉间一点朱砂的低眉观音,塑像坐南朝北,称为倒座观音。他想宗教总是玄之又玄,他不过是庸人自扰之,却又想在无数人的朝圣里寻求到自己的救赎,可什么也没找到。只有寺里扫地的小沙弥提醒杨和苏下次来佛门清净地不要穿那么暴露,杨和苏连连道歉,然后朝菩萨鞠了一躬。

 

“小师傅,这座观音怎么看着摆错位置了啊?”

“问观音为何倒座,叹众生不肯回头。”

 

不肯回头。

 

杨和苏还在自己的思绪里和自己博弈时,早安粗暴地掀开被子直接压在了杨和苏身上,他杨和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杨和苏双手抵着早安的肩膀,竭力克制着自己想把他一脚踹下床的冲动。

 

你干什么。

亲回去。

 

力度与温度都差不多,唯独你的双手握得碎我。两句歌词从未写过痛,却字字锥进唇齿间的撕咬里。那么多怦然心动的瞬间、互相折磨又浪费的时日,顷刻化作出鞘的利刃,收割着两具年轻的身体接触时腾升的占有欲。他们要侵入,他们不要讨价还价,他们要足够跌宕的情节,他们不要循序渐进的温情戏码。

 

像是青岛海域的洋流坠进私有的海湾里,璀璨而灰暗的往事都堵在了意乱情迷的边缘。杨和苏吻过早安的唇,吻过他在早安嘴角留下的淤血,他们不像是在亲吻更像是在比赛,比一比谁把谁揉进自己的王座上,谁愿意为谁臣服在谁的狂热里、傲慢里。他们争不出胜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输。

 

早安和杨和苏虽然莽撞,但都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他们要做,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考量的。有些路一旦走了那就要一条路走到黑,有些事一旦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大雪覆住落寞的北方大地,掩盖了前尘过往,却映出了他们如雪色一般纯粹的心意。杨和苏和早安相拥,昏黄的小夜灯打在两个男人锋利的棱角上。他们走到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付出了头破血流的代价,一旦感情用事那么这个社会所鄙夷的舆论立刻会在他们之间蔓延。早安不得不考虑这些,他建设着一座防御塔,把对杨和苏所有恶意的人身攻击和负面新闻都装进去,他不敢太冒犯,只能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心意。然而当杨和苏对他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承认所有堤防都会在杨和苏看向他的那一刻崩塌。

 

“杨和苏我真的爆喜欢你。”

“老子输给你了。”

杨和苏拉过早安的手臂留下两排牙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早安轻轻往杨和苏胸口上打了一拳,感觉以后他俩谈恋爱多少能有一股拜把子的味儿。

 

我们赢了。

 

 

5|

 

跨年夜前三天,早安发了一条震撼整个哈圈的微博。他po了一张双人合照,带上了#rapper杨和苏恋情疑似曝光#的词条,杨和苏转发说早安谈了谈了。

 

 

他写:

不是疑似,

真的曝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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